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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與愛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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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與愛(一)

“唉,怎麽又失敗了!”

醒來的沐之予癱在床上,發出無力的嘆息。

怪不得都說喝酒誤事,現在算是真切感受到了。

她翻了個身,把臉懟著枕頭輕輕撞了幾下,悶聲哀嚎。

這時,系統的聲音乍然響起:“宿主,你昨天收到的新年禮包還沒有打開。”

“還有這種東西?”沐之予嗖地坐直,迅速轉悲為喜,興致勃勃地點開面板,果然發現一個小紅點。

禮包的內容維持了穿書局一貫摳摳搜搜的風格,只給了些積分和沒用的優惠券,唯一特別點的是個一次性的抽獎轉盤。

“這個要怎麽用?直接點開始抽獎嗎?”

“是的宿主,抽到每種獎品的概率都是不同的,級別越高概率越低。”

沐之予看了看,覺得最想要那個神級法寶血蓮弓,不過按照她的運氣應該是沒有可能。

她正盤腿坐在床上鼓搗這玩意,外面又傳來段卿禮的喊聲:“之予?你起來了沒?已經快中午啦!”

“來了來了!”

沐之予趕緊收拾好走出門,被這麽一打岔,抽獎的事也拋在腦後。

白天到處逛了一天,晚上照常回到房間脫衣躺下,直到系統出聲提醒才猛地坐起,拍了下腦袋。

“差點忘了,現在開始抽獎吧。”

按下紅色按鈕,沐之予抱膝坐好,屏息等待抽獎結果。

指針從血蓮弓、時光回溯和2000積分依次劃過,最終停在了“時空碎片”一格。

也行吧,沐之予安慰自己,好歹還有點用。

“恭喜宿主,抽到獎品‘時空碎片’,請選擇使用對象。”

沐之予:“隨便誰都行?”

系統:“只要是穿書局有過記載的,都包含在內。”

沐之予:“嗯……還是宋今晏吧。”

“滴,加載中……請宿主選擇相應時間段。”

“那就他離開夜荒域……不,我選仙妖大戰之後,那些人封印他的時候。”沐之予說。

宋今晏不是個喜歡保守秘密的人,但關於他的修為卻始終含糊其辭,如果時空碎片能揭曉真相,那麽她說不定就能想辦法幫宋今晏恢覆實力。

“已解鎖時空碎片(10/13),請宿主查閱。”

眾所周知,現任盟主藍錦城平生有三大功績最為人樂道:“手持星曜槍生擒宋今晏”,“勇奪仙尊位大敗往生門”,以及“孤身闖南海平定清風關”。

第一件講他在仙妖大戰後,將戴罪立功殺死東商的宋今晏成功制服,帶回群仙盟聽憑發落。

第二件是在十年後,他斬殺頂替了宋今晏衡州仙尊之位的往生門掌門,一如數十年前宋今晏做的那樣。

第三件是在更久之後,他孤身赴南海,平定清風關叛亂,解決了幽州的危機。

而沐之予選的,就是第一件事發生的時間。

畫面裏,第一次九州會議正在梁州召開,逼仄壓抑的房間裏,匯聚了當世最強的幾位掌權者。

其中,青姝以年紀太小為由被禁止參加這場會議,夜荒域還沒來得及另立新主,所以在場共有七人。除了封陽和裴少璟,剩下的沐之予都不認識。

片刻後,有兩個人押著宋今晏走了進來。

他穿著破敗的白衣,長發披散,神情空洞,手腳都戴著厚重的鐐銬,走起來哐當作響。

即便如此,當他露面的第一時間,在場所有人都不動聲色進入到警戒狀態,連封陽和裴少璟也不例外。

宋今晏視若無睹,在長桌對面坐下,淡聲說:“開始吧。”

眾人面面相覷,須臾,開始了最後一輪的討論。

而宋今晏始終坐在那裏,靜靜地審視他們,哪怕隔著光幕沐之予都能感受到現場的窒息。

她不得不承認,這些人對宋今晏的忌憚完全稱得上合理。

在那個時候,他透過琥珀色的眼睛所流露出的神色,簡直就是單純的野獸,冷漠尖銳,不帶一絲溫度。

這場討論持續了整整一個下午。

最終,他們達成共識,並接受宋今晏的提案。

那份提案共有十七條,其核心內容如下:

一,成立九州聯盟,簽訂和平協議。

二,在明面上對夜荒域進行制裁,但實際按未公布的第二份協議行事,即夜荒域需賠償各方軍事損失,五十年內不得組織軍隊,允許九州聯盟駐兵三十五年。除此之外,不承擔任何責任。

三,承認懷野的聖主地位,允許宋今晏本人返回夜荒域,時限四十年,期間接受督察臺全方位監視和不定時審訊。

四,承認桃花界的永久中立地位,不歸屬任何一州管轄,任何一方膽敢發難,其他三方可群起攻之。

作為交換,宋今晏將接受四尊五聖的聯手封印,他的要求只有活著,封印方式由九州聯盟自主決定。

是的,這些人願意付出巨大妥協,只為了斬殺宋今晏。就算不能立刻殺死,至少也要讓他喪失掙紮的能力,然後伺機斬草除根。

可他實在太強了,強到七個人聯手都未必敵得過他,更何況封陽明確放話,絕不允許任何人危及宋今晏的生命安全。

所以,他們只能交易。

除了往生門的掌門因私人恩怨堅持要將宋今晏處以死刑,其他人一致同意宋今晏主動接受封印的請求。

開玩笑,只要不跟他打,什麽夜荒域、桃花界,統統不是問題。

當談判結果出來的一刻,宋今晏垂下眸,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,略帶嘲諷的笑。

沐之予的心愈發下沈,凝眉思索封印他的手段會是什麽。

與此同時,心裏忍不住唾棄。

真齷齪啊,這些人。

打不過東商的時候,就讓唯一有能力獲勝的宋今晏上場;當他勝利後,又重提叛逃的罪名,妄圖控制住他。

得知不費一兵一卒就能輕松封印宋今晏時,更是露出毫不掩飾的狂喜之色,如此猙獰,真是令人作嘔。

畫面泛起波紋,隨著白光閃過,場地轉到了另一間密室。

在這裏,宋今晏將接受徹底的封印。

封陽拒絕出場,所以這次只剩下六個人。

不,裴少璟似乎只想旁觀,因此真正動手的是五個人。

他們圍繞宋今晏站成一圈,影子被燈光拉得極長,在墻壁上搖曳扭曲,宛如一場詭異的獻祭。

而他們手裏拿著的東西……

沐之予睜大眼睛,瞳孔驟縮。

——噬魂釘!

為什麽。

為什麽偏偏是這種方式。

沐之予顫抖地捂住太陽穴,仿佛十分難受。

啊,她想起來了。

噬魂釘,是由四尊五聖合力打造出的上品仙器,難怪在看到有人對她用了噬魂釘時,那些人會如此緊張。

因為這本該是專門對付宋今晏的利器。

宋今晏……

她猛地擡眼,盯著畫面中央的人。

他還是一身白衣,平靜地站在那裏,臉上沒有半點波瀾。

直到第一枚噬魂釘打入,他的面色倏然慘白,踉蹌著吐出鮮血。

“不要!!”

沐之予幾乎條件反射要拔劍,砍碎那些傷害他的來源。

可攥緊拳頭的一瞬她就意識到,除了看著,她沒有任何辦法。

看著。

看著。

然後在心裏吶喊。

住手啊。

快住手啊。

藍錦城呢,方允呢,青姝呢懷野呢,為什麽都不在?

有沒有人能想想辦法啊?

畫面裏,裴少璟不忍地別過臉,煩躁地踹向墻壁。

畫面外,沐之予卻一眨不眨,死死瞪著那些家夥猙獰的身影。

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

整整,十六枚噬魂釘。

憤怒占據了沐之予的整個大腦。

所有意識都不斷叫囂著——殺了他們!!

可是。

當沐之予一張張掠過他們的臉,終於無比清晰地意識到。

站在這裏的六個人,已經,全部死了。

腦海裏驟然浮現廖顏的話:“你看,這些人連恨都不肯留給他。”

她緩緩轉動眼珠,試圖看清宋今晏的表情。

在一片血色中,他竟始終對自己的痛苦無動於衷,沒有哀嚎,也沒有淚水。

哪怕痛到極致,數度暈厥,也只是咬著牙一聲不吭,黯淡的眼眸像一個無底洞。

那些人想看他跪下。

可他偏偏站著受了。

沐之予從不知道一個人的意志力可以如此頑強。

當封印結束時,九州聯盟的人確認了他只剩下合體期的修為,並且之後境界還將持續下降後,終於首肯放他離開。

到了那種程度,他居然還能動,還能緩慢地拖著腳步,踏著血痕艱難移動。

也因為他動了,所以那些人就地殺死他的想法,沒有得到立刻實施。

趁著這個空擋,裴少璟帶著他逃走,和在外接應的封陽、青姝一起,安全護送他抵達夜荒域。

這就是時空碎片的全部內容。

宋今晏一直不肯吐露的秘密。

畫面消失的瞬間,沐之予低下頭,淚水奪眶而出。

她曾經試圖勸解宋今晏忘記過去的不愉快,無論如何都要充滿希望地活下去。

而宋今晏也多次說過,他已經釋懷,已經放下。

但現在她明白了。

是她錯了。

大錯特錯。

他憑什麽釋懷,又憑什麽忘掉?

不準忘。

誰都不準忘!

“宿主,你還好嗎?”系統擔憂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。

沐之予充耳不聞,猛然翻身下床,朝著屋外奔去。她跑得那樣急,連鞋都顧不上穿,一心只想找到那個人。

見到他,擁抱他,然後告訴他——

告訴他什麽呢?

沐之予忽然止住腳步,佇立在原地,茫然無措。

於是,等宋今晏聽到動靜過來查看時,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光景。

長發披散的少女站在漆黑的走廊中,微弱的星光從窗外灑入,照著她蒼白的皮膚,赤.裸的雙足踩著冰冷的木板,可憐兮兮像只無家可歸的小狗。

註意到她眼角的淚痕,宋今晏蹙起了眉。

是做噩夢了嗎?不,應該不太可能。

那就是,名為“系統”的東西,又告訴了她什麽吧。

與此同時,沐之予察覺他的到來,終於恍惚回神,毫不猶豫地撲向了他,緊緊攬住他的腰身。

宋今晏被她撞得稍稍後退,穩住身子後環抱住她,低聲問:“怎麽了?”

“我……”沐之予依偎在他胸前,悶悶地回,“我做噩夢了。”

“是嗎。”

宋今晏斂下眸子,感受著她的戰栗,輕聲道:“要我抱你回去嗎?”

沐之予小幅度地點了點頭,宋今晏便將她打橫抱起,朝著她尚未關門的房間走去。

他的懷抱仿佛庇護幼鳥的羽翼,沐之予整個人縮在他懷裏,腦袋緊貼他的胸膛,似乎竭力想從他身上汲取一點溫度。

床畔眨眼抵達,宋今晏把她放到床上,為她脫下鞋子,蓋上薄被。

他起身之時,沐之予忽地伸出一只手,沈默地攥住了他的袖口。

宋今晏從善如流地坐下來,替她掖了掖被角,說:“睡吧,我看著你。”

沐之予強忍住即將湧現的淚水,低低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她安靜地閉著眼,宋今晏就坐在床腳,卻並沒有註視她,而是一動不動地望著窗欞。

很久之後,本該睡著的沐之予突然開口:“宋今晏,你為什麽活到現在?”

“離開夜荒域的時候,我本來是想死的。”宋今晏平淡地闡述著,如同一個旁觀者般,“當時想的是,如果能有一個理由,不管多麽荒唐,我都願意為之去死。”

“可惜我沒遇到這樣的理由,反而被人請求著要拼盡全力活下去。”

“現在想想,活著也沒什麽難的。”

“所以一直到現在,僅僅只是為了活著而活著嗎?”

“也不全是。”

宋今晏靠著床柱,微仰起頭,語調一如寒冬飄雪,漫不經心卻凜冽如刀。

“我想給九州……”

“換一個天道。”

是這樣嗎。

果然是這樣啊。

沐之予藏著被子下的手緊握成拳。

他說出來了,那就一定能做到。

這是他的目標。

當然也會成為,她的理想!

忽然地,一只冰冷的手掌蓋住了她顫抖的眼簾。

視野一片黑暗,徹底看不見任何東西。

沐之予疑惑地動了動腦袋。

“我不喜歡憎恨。”宋今晏說,“那是無用的力量,我不需要,並不是因為我不能。”

……誒?

沐之予呆呆地聽他繼續說下去。

“那些沒有告訴你的事,也不是因為我不能說,而是不希望你因此產生仇恨。”

“人的選擇總要付出對應的代價,我清楚自己做了什麽,所以願意承受代價。我的強大沒有一絲一毫是來源於恨,迄今為止,都是這樣。”

“現在,你能理解了嗎,阿沐?”

“……是的,我明白了。”

沐之予微微地笑。

“那真是太好了。”

迄今為止,你都是這麽強大的修士,真是太好了。

兩天後,三人啟程返回星辰劍宗。

虞蕙已經沒了生命危險,沐之予叮囑她時常通信,然後依依不舍地道別。

不多時,星辰劍宗到了,宋今晏也將告別。

沐之予站在飛劍上,笑著喊他:“對了,宋如晦。”

她的眼眸盛著細碎的陽光,如雪山清湖。

“春秋劍訣,你還剩下十招沒教我。”

“嗯,我記得呢。”宋今晏笑著回。

“那麽,再見啦。”沐之予揮了揮手。

“再見。”宋今晏註視著她離開。

然而,沐之予並沒有第一時間返回自己所在的山峰,而是和段卿禮分開,孤身去往理事堂。

長老不在,那裏有兩名弟子負責接待。

她不緊不慢地走過去,站到齊胸的木桌前,掏出身份銘牌,拍到了桌子上。

“掌門座下二弟子,沐之予,請求參加仙門大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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